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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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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思之就這樣整日裏蔫兒蔫兒的在府裏等到了賞花宴那天。

鐘氏在前一夜就把要女兒穿著打扮的東西都盡數收拾了出來, 第二天天還未亮, 就帶了一群丫鬟婆子來到了漪瀾苑裏叫起。

鐘氏昨夜是叮囑過姜思之的,說今天會早早來叫她。可姜思之所以為的早早,頂多就是比往常早上一個時辰罷了, 她這會兒還在夢裏掐著宋景行那個大騙子腰間的軟肉出著氣, 朦朦朧朧的一睜眼就看見自家娘親是怎麽回事?

“娘?”姜思之整個人迷迷糊糊的,上下眼皮跟粘在一塊兒似的,就連說出的話來都奶聲奶氣的叫人好不憐愛。

鐘氏哪裏不心疼她,可今日進宮之事又是拖沓不得的, 便用手掐掐她的小臉,又叫來葉蓁和桃夭上來一道把她架了起來,指揮著把人扶去凈室裏, 又不放心的叫陳媽媽跟著進去盯著,免得兩個小丫頭有什麽疏忽遺漏的。

姜思之直到梳洗完後才算是回了魂,又喝下一杯陳媽媽遞過來的濃茶,一雙黑眸才重新泛起光來。

今日的妝發全由陳媽媽親自上手弄著, 眼見珊瑚窗柩外天將要翻魚肚白, 姜思之才終於梳完了頭發抹完了妝面。

鐘氏從自己帶來的剔紅蘭亭如意盒裏拿出一支金鑲紅寶石的蝴蝶首金腳簪給她戴上。也是知道女兒偏愛各種葫蘆形的耳飾,昨日又特地從庫房尋了對金累絲嵌寶鑲白玉葫蘆的樣兒給她。

鐘氏從後頭看著妝奩鏡中的女兒, 一身緋紅鮫紗衣襯的她雪膚烏發,晶眸朱唇,眉眼柔情,活脫脫一個仙子樣兒。

這時外頭婆子進來通報說馬車用具已經一應準備好了,問夫人幾時動身。

鐘氏不敢再耽擱, 扶起女兒就打算出發。等上了馬車,又給姜思之遞了一塊紅米棗糕,只叫她墊墊腹,連茶水都不讓她多喝,只叫她覺著口渴時抿上一口潤潤唇就好。

姜思之因著對宋景行的不滿,連著幾日晚上都沒睡踏實,今兒又起的這般早,上了馬車沒多久就開始眼皮打架,迷迷糊糊的朝一旁靠去。

鐘氏在一旁看著女兒毫無心事的睡了過去,心下倒也多了幾分寬慰,又叫陳媽媽拿上墊子襯到她腦袋一側,免得路上顛簸磕疼了額角。

等姜思之醒來時,自家的馬車已經剛剛駛過宮門了。她問母親這會兒行到何處了,卻見母親神色有些覆雜的回答她。

“咱們剛進皇宮,太後特地給守門的傳了懿旨,叫咱們將軍府的馬車繼續朝裏面行進,不必下來。”鐘氏說。

姜思之聽哥哥說起過過了宮門不用自己步行入內的,都算是一份殊榮,是以不太懂這該是感到高興的事兒,為何母親的卻看上去有些苦惱。

她想到上次進宮時,雖然到了宮門口也是下了馬車的,但是直到內宮一路都是坐著長公主安排的轎攆,這會子聽完母親的話,也只當是太後為人和善,又看中自家將軍府耳朵緣故吧。

這馬車雖然駛進了皇宮,但是車夫卻不能繼續坐著趕車趕車,只下來拉著馬車跟著宮人走著。

等到馬車停了下來,奴仆剛撩開簾子就能看見一個老嬤嬤帶著兩個年紀較小的宮人正低著頭在馬車前頭候著。

老嬤嬤看到鐘氏踩著腳凳下來,忙端著笑臉上前屈身行禮。

“姜夫人一路辛苦了,太後娘娘特意命我來此處候著您。”這個老嬤嬤看到鐘氏後頭又跟著個衣著緋紅的小姑娘,膚如凝脂,領如蝤蠐,在這日頭下身後更是帶著些光暈,饒是見多了宮裏的鶯鶯燕燕,老嬤嬤也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姑娘卻是一個出色的美人。

嬤嬤毫不收斂自己的目光,對著姜思之只笑的愈發諂媚:“這位便是姜姑娘吧,真是水靈的很呢。”

姜思之剛從腳凳上下來,就看到面前這個打扮不俗的老嬤嬤笑的滿臉褶子看著自己,聽著她的誇讚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謝道:“嬤嬤實在是過譽了。”

“皇後娘娘已經在園子裏了,還有兩位夫人同自家府裏的姑娘也已經到了,正陪著皇後說話。太後娘娘這兒應該在小佛堂,過會兒便會過來。”老嬤嬤領著母女倆一路走,一邊同她們說著話。

鐘氏是認得這個嬤嬤,知道她是在太後跟前服侍的人。老嬤嬤這一路上言語中時不時提醒著自己眼下禦花園裏的情形,心知這是要替太後賣自己一個好,暗暗側頭對陳媽媽使了個眼色。

老嬤嬤帶著人沿著石徑小道走了一會,遠遠就瞧見一處六角紅漆亭在水上立著,她指著亭前的九曲石橋,弓著背示意:“姜夫人,老奴就送您到這兒了,還得趕著回去給太後娘娘回話。您往裏邊兒去就行。”

鐘氏淺笑著沖老嬤嬤頷首,一旁的陳媽媽走到老嬤嬤身側,從兜裏拿出一個荷花繡樣的青白鍛面荷包塞進她的衣袖中,確定穩穩塞在她的手裏後,十分客氣的沖她道謝:“真是麻煩嬤嬤您領這一趟路了。”

老嬤嬤掂了掂著手裏沈甸甸的分量,心裏咂嘴感嘆了下姜夫人的大方,像是被這荷包壓彎了腰似的,沖著鐘氏和姜思之又是一番連聲道謝才轉身離開。

鐘氏不是頭一回來賞花宴,往年裏都低調的很,不欲與人相爭。只是這遭的情形大不一樣了,想著女兒將來的日子,她不禁把腰板都直直的挺了起來。

鐘氏雖然平日裏是個好相與的溫吞性子,但畢竟是正經世家出身的小姐,身兼從一品的誥命夫人,端起架子來的身量氣度該有的還都是有的。

還沒等人走進亭子,就聽見裏頭傳出一陣陣女兒家的巧笑聲。鐘氏帶著姜思之踏進亭子,也沒顧身旁婦人的打量,徑直走到皇後面前,跪下行禮。

“臣婦姜門鐘氏拜見皇後,皇後千歲。”

“臣女姜思之拜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

皇後今日穿了一身赤紅色繡金鳳緞紋的寬袖繞襟宮裝,頭梳淩雲髻,簪著一支鳳鳥銜枝鎏金簪。她稍稍收緊下顎,脖頸的線條繃的像只優雅的天鵝,笑眼盈盈的朝秋水看了一眼,又沖著下邊手心向上淩空微微一擡:“姜夫人快快請起。”

秋水走到鐘氏一旁作勢要扶起她,而鐘氏的手則虛空一擡自己站了起來。

皇後與鐘氏稍稍寒暄了幾句,目光就黏在姜思之身上一般移不開。

“這位就是姜大將軍的獨女吧,本宮今兒也是頭回見呢。”皇後眼帶笑意的將姜思之從頭到尾掃了個遍才繼續開口說道,“果真是個美人兒,難怪姜大將軍同姜夫人往日裏這般護著藏著竟也不肯帶出門來叫我們瞧瞧。”

皇後語意不明,話中帶著幾分調笑,竟也叫人聽不出個意思來,身旁早到的宮婦只好試探性的輕聲附和。

鐘氏曾和姜正則在房裏猜測過皇後的意思。照理說皇後聽到皇上有意召新人入宮的傳聞,心裏頭應當是不悅的。但自從淑妃進宮獨寵後,就連皇後也時常被壓著一頭,這時候若是有人能與淑妃抗衡的話,皇後的態度就不好說了。

所以鐘氏此刻見到皇後這般語氣統自己說話,心裏倒也不怵,只是面容稍帶些無可奈何的回答:“娘娘說笑了,小女在家裏被寵壞了,性子嬌慣的很,就怕帶她出來竟闖禍罷了。”

仿佛聽到笑話一般,皇後拿起面前一柄藍色納紗花蝶圖然雕紋團扇,掩面笑道:“姜夫人說的這都是哪兒跟哪兒的話啊。就這麽個可人憐愛的小美人,就是叫我瞧見了都歡喜的很呢。即便是惹禍又如何,誰能下的了口說上她兩句?”

如果說皇後之前的意思還不明確的話,那等她說完這些,亭中的一眾人算是徹底明白了皇後的意思:皇後不討厭姜家女,也不反對她進宮。

眼下既然都已經明了了皇後的態度,原先早到的宮妃、命婦這會兒子也都大著膽子跟著一道誇讚上兩句,見皇後也沒有制止,反而面帶笑意,到後面她們也是越誇越起勁,聽得姜思之都覺得不好意思,耳朵根子都紅透了。

而後來陸陸續續到的那些個夫人女眷,在得了前頭人的各種明示暗示後也跟著時不時的插上兩句話,直到看到太後帶著儀仗浩浩蕩蕩的走了過來,亭子裏的一眾人才安靜了下來,紛紛沖太後行禮。

郁氏今日是特地打扮了許久才過來的,從前先帝在世時她一直不得寵,份例賞賜都不多,過得十分拮據。如今當上了下天底下身份最尊貴的女人,哪怕只是待在自己的永寧殿裏不出去,也是日日華服金飾上身裝扮著。

但今日這賞花宴上是要為了小兒子周昶的事兒與鐘氏母女打交道的,她想盡力的讓姜家人心甘情願的把女兒許給昶兒,在為彰顯自己身份尊貴的同時,又想顯得自己親和近人的樣子。

於是郁氏就這麽在妝奩前捯飭了半天,穿了身絳紫色繡金烏祥雲紋的宮服,又在發上嵌了支金鑲珠石松竹靈壽簪,才算是收拾妥帖往園子裏去。

而等郁氏走進了朱紅亭子中,受過一眾命婦女眷的跪拜過後,原本被圍坐在中間的皇後鄭氏這會兒也走到太後的旁邊,扶著她的手帶她坐到自己原本的座位上。

鄭氏和郁氏雖有嫌隙,但也是只各自私底下明白的事兒,在這旁人面前自然不會顯露半分。

皇後知道郁氏喜奢,端過特意叫落霞備下的一只青玉描金花瓣的茶盞。

“沒想到這才剛剛五月頭上,這白日裏的日頭竟也如此毒辣了,母後這一路上過來可有被曬著?”皇後雙手捏著茶托將茶盞送到太後面前等著她接過去。

郁氏接過茶盞,雙唇對著杯沿稍稍抿了一口,就把茶盞放在了石案桌上,笑起來到也算是端莊:“哀家許是年紀大了,竟也開始畏寒,這日頭曬著倒也覺得正好。”

皇後看著郁氏這般作態,也十分的配合她:“母後這般年輕,別人見了只怕還當您正是雙十年華,怎的就說自己老了呢?”話剛說完,又像是為自己證明著似的,轉頭望著一旁站著的女眷們問道:“你們且說我說的是不是這個理兒?”

其實郁氏長的並不算宮裏拔尖兒的美人,不然當年也不會生下孩子後,把聖上抱至先皇後膝下撫養。而後又在宮裏蹉跎了那麽些年,即使現在天天鹿茸燕窩的養著,臉上的痕跡也是看得見的。

可誰讓她現在是尊貴無比的太後了,人皇後也能睜眼說瞎話的說出個雙十年華來,那些個做臣子的能不跟著哄嗎?

於是這會兒大家紛紛七嘴八舌的順著皇後的話兒繼續說下去,把郁氏眼角原本就搽粉都蓋不住的褶兒笑的更是顯眼。

郁氏當然知道大家這是在捧著自己,可她被欺壓了那麽多年,好不容易翻了身,為的不就是日日享受著別人的巴結嘛。她只覺得自己身心都舒暢的很,拿起手邊的象牙絲編織花鳥紈扇慢晃晃的扇著,身子往後仰著,姿態愜意的很。

太後郁氏的目光在面前的人中一個個打量過去,看到一個小小的緋紅色身影安靜的縮在一根柱子邊,眸光緊縮,執扇的手一頓,望著那邊說道:“邊上那個孩子倒是眼生的很,哀家這兒瞧過去倒是長的俊俏。”

郁氏見對面的姜思之有些不太確定般的左右轉頭打量著,趕緊露出一個自認慈愛的笑容,沖她招招手:“說的就是你,好孩子~來過來讓哀家瞧瞧。”

鐘氏見太後這才剛歇下沒一會,賞花宴都還沒開始呢,就盯上了女兒,心知今天這一劫是怎麽也逃不了了,就輕咳了一聲提醒女兒趕緊過去莫要失了禮數叫人指指點點。

姜思之見太後正招呼著自己過去,感到十分的受寵若驚,心裏雖然惶恐,但得了母親的暗示,也壯著膽子,努力照著在府中學過的儀態小步的往太後身邊走去,剛要欠身行禮,就被太後一把拉過手,嚇得她把剛要開口的話都給憋了回去。

“長的果真是標致的很呢,這是哪家的姑娘,看著就可人疼。”郁氏的眼神火辣辣的盯著姜思之的小臉,手還不停的在她的光潔軟嫩的手背上來回撫摸。

姜思之被太後這炙熱的眼神看的渾身不自在,總覺得太後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案板上待宰的魚。自己的手又被太後並不光滑的手心一下又一下的撫弄著,就像是拿著一把廚刀正慢慢刮著姜思之身上的鱗片。

聽完太後的發問,姜思之看太後的眼神更是帶著點古怪。她心想,自己和母親一直和其他女眷保持著距離遠遠的站在亭子一角,身周除了奴仆宮人,也沒其他人離的更近了,就算不認識自己,難道也沒看到自己身邊的母親嗎。

沒想到這太後娘娘看著年紀也沒有江南的外祖母大,這眼睛竟然已經這麽不好使了,真是怪可憐的。

想到這裏,姜思之原本看向太後那種防備的眼神漸漸柔和了下來,若是仔細瞧定是還能發現幾分憐憫的意思的。

而郁氏呢,只當自己這慈愛的角色表演的極好,見小姑娘的表情溫柔,演的更是帶勁,只差把人拉下來坐到自己身旁。

皇後今日本就是要來拉攏姜思之的,聽見郁氏發問,怎好讓她一個人討了便宜去,就接上她的話回答:“這是姜大將軍家的小女兒,往年姜夫人也未曾一道帶來過,難怪母後看著眼生。”

太後聽完兒媳婦的話,立馬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你就是姜大將軍的女兒啊,哀家記得你是叫姜思之對吧。我就說這麽個小美人我要是見過一次定是這輩子都忘不了的。”

這郁氏也是個有想法的,她雖然不認得姜思之,但她今早派去接姜家母女的老嬤嬤在送到人後早就回去同她把姜家女兒今日的穿著打扮給細細描繪了一遍,叫自己能在人群裏一眼就認出來,好做出一副與她合眼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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